當火山敲擊琴鍵，而聖嬰現象的回應卻不按劇本出牌

火山、太平洋與大西洋尼諾現象的新視角

過去人們普遍認為，氣候變化的因果關係相當直截了當：一旦大型火山爆發，其噴出的氣溶膠覆蓋平流層，地球溫度便會下降，隨後一兩年內，太平洋就會如預期般出現經典的聖嬰現象（El Niño）。

然而，發表於《Scientific Reports》的最新研究揭示了地球氣候系統遠比我們想像的要複雜得多。透過對過去千年氣候模型的模擬，並結合古老珊瑚的數據分析，科學家們發現：即使教科書如此描述，聖嬰現象也並非必然緊隨每一次重大的火山噴發之後。

火山與聖嬰現象：聯繫存在，但遠比表面深刻

Verona 及其合作團隊利用 PMIP4/past1000 多模型實驗，深入探討了過去一千年內，熱帶太平洋和大西洋對大規模火山噴發的反應機制。

他們繪製出的圖景層次豐富：

• 誠然，火山噴發確實能夠為聖嬰現象的發生鋪設背景條件，特別是當噴發事件發生在年底時；

這對科學界的啟示是：火山活動是氣候系統的一個重要「推力」，但 ENSO（聖嬰-南方振盪）現象的主旋律，其核心仍是海洋與大氣內部的「自發音樂」，而非單純的「一因一果」的線性傳遞。

火山就像是敲擊了琴鍵，但它並非整部樂曲的作曲家。

大西洋尼諾現象：「海洋合唱團」的第二個聲音

與此同時，氣候學家們正越來越密切地關注大西洋尼諾現象（Atlantic Niño）——這是赤道大西洋獨有的「聖嬰現象」。

早在 2009 年，Rodríguez-Fonseca 及其同事的研究就指出，夏季的大西洋尼諾/反尼諾事件，可能推動太平洋的變化，從而增加次年冬季太平洋發生聖嬰或反聖嬰現象的機率。

此後，情況變得更加複雜：

• 科學家們區分出了兩種大西洋尼諾現象類型——中心型和東部型，它們各自帶有獨特的大氣「特徵信號」，對 ENSO 的影響也各不相同；

換言之，熱帶海洋之間的互動，並非簡單的「主導者與被引導者」的對話，而更像是一個涉及太平洋、大西洋和印度洋多方參與的複雜會談。

大西洋尼諾與熱帶氣旋：不只是聖嬰現象在起作用

另一個重要的研究方向是探討大西洋尼諾現象對熱帶氣旋的影響。

Kim 及其團隊在 2023 年的研究顯示，大西洋尼諾的暖相能夠增強所謂的「維德角型」颶風的活動——這類颶風發源於非洲海岸外，有足夠時間發展成季節中最具破壞力的風暴。然而，在與大西洋經向翻轉環流（AMM）的其他組合作用下，同樣的大西洋尼諾現象，反而可能抑制氣旋活動。

更新的研究進一步證實，大西洋尼諾/反尼諾不僅影響大西洋，還能透過改變環流、濕度和空氣渦旋，進而影響西太平洋早期颱風的活躍度。

因此，對於 2025 年的預測，我們可以得出一個謹慎的結論：

當前大西洋尼諾現象的狀態可能正在調整熱帶風暴發生的機率和「特性」——它可能抑制某些極端路徑，也可能改變氣旋的生成區域。這並非簡單的「減少颶風」按鈕，而是涉及 ENSO、大西洋尼諾、AMM 以及整體暖化背景下，對整個熱帶環流進行的精細調校。

關於火山、ENSO 和大西洋尼諾現象的新研究，共同指向一個核心訊息：

• 海洋並非外部衝擊下的被動螢幕。 即使是像皮納圖博火山那樣強大的外部推力，也無法保證會出現「標準答案」式的聖嬰現象。海洋內部的動力學仍然是氣候樂譜上的主要作者。

這為地球的「樂音」增添了什麼？

這段研究改變了我們審視氣候變化的基調：

• 我們不再將海洋視為單純的預報「客體」，而是開始將其視為一個統一的樂器，其中太平洋、大西洋和印度洋不再是三個獨立的部分，而是同一首行星樂曲中的三個聲部。

這為地球的樂音增添了一個新的音域，對我們人類而言，這是一個提醒：

「音樂的精髓不在於音符本身，而在於音符之間的寂靜。」——沃爾夫岡·阿馬德烏斯·莫札特 (W. A. Mozart)

氣候之道，正如音樂之道。重要的不僅是何時響起聖嬰現象或大西洋尼諾現象的「音符」，更在於事件發生的「間隙」：那些平靜的年份、過渡階段，以及溫度和風力中那些難以察覺的細微變化。

關於火山與海洋的新研究正是揭示了這一點：地球並非由一連串獨立的「災難音符」構成，而是由不斷聯繫的、連續的音樂所組成。我們的任務，正是要學會聆聽那些宏大和弦背後，那份靜謐的餘音。